那一年的春天,阿東收獲了愛情。
林妹妹如敗家仔所料的那樣,跟父親說明了自己的想法。表姐也很稱職的充當了媒姨的角色,和阿東父親說明一切,并讓三老叔選一個好日子。當然,潮汕的所有禮節,還是要一步一步來的;選的,可不是結婚的日子,只是一個討親的日子而已,也就是男方要向女方家提親,并且商定婚期。
父親的電話,又響起來了。
爸,你找我啊!
下個月初三,你得回家一躺。
啊!干嘛呢?
你不是已經跟林妹妹談好了嗎,得回來提親了。
不是吧,她也沒有怎么說啊。
傻孩子,你要人家女孩子自己上你家門,說你娶我吧!快回來吧。
好的,好的,我初一就回去。
阿東突感意外,怎么就成了呢?
這林妹妹從那天走后,倒是也經常相約一起,但是,聊天內容,都是有的沒有,也沒有提到正式婚姻這一層次啊。不行,得問一下她。
傻小子又打電話給林妹妹。
喂,聽我爸說我們要結婚了,是嗎?
……
你倒是說話啊!是不是?
怎么,你不愿意啊?!
愿意,愿意,當然愿意!就是那天問你,你不是還沒答應嘛!
婚事,還是父母做主為好,你就按家里人的意思來嘛。
好的,好的!
這感覺,還真的是天下掉下個林妹妹!
雖然林妹妹一切都非常普通,但阿東覺得跟她在一起,非常的舒適,覺得一切都沒有什么壓力,更重要的是,林妹妹省錢。
做了南柯一夢的阿東,現在對金錢看得非常的重要。當年的揮金如土,與今日的惜財如命對比,到了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。
有一次林妹妹到阿東那個出租屋,推門進來,看到阿東在補襪子!這般個珍貴的鏡頭,可惜當年手機拍照尚未普及,不然應成為經典之作啊。想想看,一個一米八幾的黑大個,捏著繡花針,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,認認真真的補著襪子,還讓自己沒有定性的女朋友給看見了。
阿東一下子難為情的將東西藏在身后,一時著急,竟讓針給狠狠的扎了一下。雖說是一個鐵骨崢崢的大漢,十指連心啊,也難免抽搐一下。
林妹妹倒是不客氣:
補什么呢?給我看一下。
沒什么,沒事玩一樣。
玩什么啊,你一個大男人,玩針線啊。
真沒什么啊,別看了。
拿出來。
沒辦法,一針,一線,一雙破洞襪子出現在林妹妹面前。
林妹妹沒說什么,一手接過來,針上還滯留著阿東的血跡。
林妹妹熟練的補了起來,完事后,一本正經的跟阿東說:
還有沒有要補的?
沒有,沒有了,我看著這么新,才穿一兩次,扔了怪可惜的,所以才補一下。
嗯!知道了。
你看你的腳指甲,這么長,肯定戳破襪子啦。拿個指甲刀剪來,我幫你剪。
不,不,不,不用了,我自己剪就好,現在馬上剪,馬上剪。
傻小子倒是麻利的把自己的腳指甲剪得禿禿;著急,緊張,激動,更有林妹妹在一旁看著,這小子,又剪出血了。
林妹妹實在看不下去,故意拿個“雙飛人”藥水說給他消消毒。
新傷口,加“雙飛人”,這操作,任誰也受不了啊。
看著阿東臉上疼得扭曲的表情,還有在眼眶打轉的眼淚,然后還要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:不痛,不痛;林妹妹笑得又是一個天花亂墜。
那年,那月,那個初三的日子。
阿東駕著大SUV,帶上敗家仔,買了一箱水果,浩浩蕩蕩的來到林妹妹的村子。
林爸爸是個非常實在的農民伯伯,也不管什么禮數不禮數的,已早早的在村口接人。
當阿東來到林妹妹家那棟裝修如別墅的三間三層半小洋樓面前時,阿東停住了腳步,心里有點不是滋味。見到林妹妹的那一刻,抽瘋式的跟林妹妹說了一句“對不起,我不知道你們家這么有錢!”。
好在林妹妹的家里人沒有聽到。
對這個黑黑實實的大個子,林家還是非常滿意的。潮汕人說的“人青”,和顏值的關系并不是很大,當然,阿東也并非太難看。
古往今來,潮汕人看女婿,主要還是要有“人青”,一句話,就是高大威猛,這一點,阿東倒是相當自信。
一番客套話完了之后,總算是切入正題。
阿東畢恭畢敬的,把三老叔寫的那個時日貼子,雙手捧上,給未來老丈人。
依傳統禮節,這時,女方家人要有幾個出來從中做梗,說一些“申面公”話,就是“我們女兒還小,不想這么快讓女兒嫁出去”,如此之類的托辭。這個就是潮汕習俗的“討親”。實際上,就是一場談判的過程,在這期間,要商量什么金飾、禮金、多少應親紅包什么的,一切繁瑣之事。
敗家仔陪著一起來,也是為了應付這些三姑六婆。
本來阿東父親得來的,但是,這初三的日子,剛好和父親生肖相沖。兩位大人溝通之后,也覺得這些禮節能省就省,現在已經是新社會了,不用太講究。
所以,當敗家仔把三寸不爛之舌揉練完畢,準備應戰的時候,林爸爸卻直接表態了:
林媽媽畢竟心疼女兒,還是有點喋喋不休:
你們家連房子都沒有,這結婚之后,怎么住啊?
一家人,擠那間“啰哩頭”啊。
敗家仔拍胸口表態,說結婚后,一年內,后面那三間小洋房,一定要建起來。而且婚后,大部分時間是在深圳住,阿東已經看好房子了,年底就可以交房。
這滿嘴跑火車的家伙,倒是把事說得好像很容易的。那三間小樓,就建了一個殼,在之后阿東的發展史上,這三間小樓風雨飄搖好多年,才能完工;深圳的房子,更是沒影兒的事情。
討親一節,還是有驚無險的完成了。
婚期和完聘,都定在下一個月。
返回的路上,阿東沉默了。那個樣子,并不是討親成功,凱旋的勝利者,倒像是失敗了。
敗家仔打趣他說,你這是婚前“恐懼癥”,還是舍不得紅館的“敏敏、芳芳、麗麗”啊,做“老稱”很大壓力的嗎?
阿東心里不是個滋味,林妹妹家境如此,再看看現在自己的情況。雖然華強北的生意,每天都有增長,但總的,并不十分穩定。以現在的收入,買房還早著呢。自己家里那情況,結婚了,住哪里啊?所謂的婚房,到底在哪里?難道還要學九十年代那樣子,辦一個所謂的旅行結婚嗎?那也太對不起林妹妹了。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女孩子,我這輩子就認定她了,雖然脾氣有點爆,但還是很有性格的。
還是回家跟老父親商量一下吧。
經過商議,父親說那間啰哩頭的二樓,就暫定成阿東的婚房了。他們二老,還是住在樓下。妹妹嘛,就睡那張可折疊的沙發床,反正一年也沒有在家住幾天。
一切安排妥當,潮式傳統婚禮如期進行。
阿東終于把林妹妹娶回了家。
熱熱鬧鬧的婚禮后,夜幕降臨,所謂洞房花燭夜,金榜題名時。看著如此嬌艷的林妹妹,阿東熱血沸騰。然而,老式潮汕啰哩頭,二樓,只是一層薄薄的木板。更要命的是,為了讓樓下透光,在中間,還有一個天窗式的鏤空。也就是說,樓上的人,翻一個身,樓下就能聽到動靜,而且是一清二楚。
如此洞房花燭夜,阿東非常糾結……
敗家仔第二天做了一首打油詩調侃阿東:
洞房花燭美嬌娘
春宵一刻情欲強
無奈東家少堵墻
翻身一動嚇到娘
阿東,用了潮式萬字真言,和敗家仔聊了許久的人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