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南海,兩個二十出頭的小子,帶一個年過半百老海歸,風塵仆仆而來。

還真是巧,賣生產線的,還是臺灣腔的同胞,這哥們兒講話還是如偶像劇那么溫柔。但是內容,卻是句句把人噎死的那種。

看著這三個其貌不揚的家伙:一個全身上下,行頭加起來可能沒有六十塊人民幣;一個一身工作服,一看就是工廠的技術人員;還有一個,雖然是全身名牌,但看樣子,不怎么懂事;能跟這樣的人一起來的,說不定,這一身名牌,都是A貨。

打量一番之后,便是那種比較勢利的公式化招呼了;不咸不淡,話里話外,都透著絲絲的高高在上。

看他那個樣子,敗家仔第一個不爽。但也覺得,這樣的人也不用跟他一般見識。再說設備上,他也不想參與太多,讓老楊跟阿東去弄就行了,所以躲一邊玩“貪食蛇”去了。

楊工跟阿東可不同,雖然對方態度有點像老丈人看窮女婿,但他們還是很認真的了解這條產線的細節。

還別說,這位寶島同胞,雖然開始這個樣子,但是,在問到一些產線的專業知識,還有技術層次的東西后,他便像換了一個人。說話的語氣,像是按了4X的快播鍵,真如黃河之水,滔滔不絕;講到激動處,更有一些讓人銷魂的動作。

對楊工越來越專業的提問,這同胞激動得,中、英、臺,三語都出來了。

如果剛才是老丈人嫌窮女婿,那現在就是發現這個窮女婿的才華了,極力的推銷著自己心目中最優秀的女兒----自動化生產線。

在寶島這位仁兄的講解下,阿東倒是又更深刻的理解了生產流程和技術環節。楊工呢,從內心深處,給了他莫大的震憾。

他感覺,離得太遠、太遠了,如果不是這次這倆傻小子的出現,他可能一輩子也接觸不到這樣的自動化產線,雖然沒達到“這邊趕一頭豬進去,那邊火腿腸就出來了” 。

寶島兄,還在拼命的解說著各種很牛拜的功能技術。

顯然,講到最后,有點得意忘形的“散哭父”了;當然正準備“哭父”的時候,阿東還是忍不住打斷他:

我們來談談價格吧。

哦,價格啊!好的,好的。

寶島哥哥,這一腳油門下來,轉速表都6000轉了,突然讓這黑小子一個攔停,心中非常不爽。

回過神來,才覺得不對啊!這三個家伙,可能毛都買不起,自己這樣激動干嘛呢?一下子又回到最初始那種桀驁盛氣的勢利樣子。

這條線嘛,價格可不便宜啊,要200來萬人民幣呢!

哦!還真是貴啊。

楊工和阿東兩個人會心一笑。這哥們兒,講話溫柔,內心黑過墨斗,標準的章魚男。上個月,在展會上,明明報價180萬,還說,如果實際需要,還可以坐下來談;好家伙,真上門了,居然這樣開價。

阿東這時也不和他客氣了:

我在上個月,深圳機械設備展的時候,看過你們代理的這條產線。當時,你們的老板也在現場,他報價是180萬;說如果實際需要,還可以談。

這個……180萬…沒錯,但是,這只是硬件部分,軟件調試的成本,加起來,也要20來萬吧。我們這是西門子最新的線,調試還是要從德國原廠請來的工程師。

這位寶島哥哥,還是極力讓自己下臺。

賣設備,不報調試價,這就好比東莞酒店開房,不提供----礦泉水一樣,非常不道德的行為。

兄弟,你不要跟我們開玩笑,你這條產線,有現貨的,是不是?

是啊,這么大家伙擺在這里。

那好,如果我們今天付了款,安裝調試要多長時間?

半個月吧。這可以…180萬,哦…不,200多萬。你們今天就付清款嗎?

價格這一塊兒,你也不用跟我爭了,國內又不止你們這一家代理。行情價180萬,我們是知道的,不跟你多說,也不浪費你時間,也就依行情價,180萬,包調試安裝,帶正規17點增票。行,合同就簽 ,不行,我們就走人。這里是30萬現金,我可以馬上付定。

這是什么操作啊!這家伙全身行頭,不足六十元人民幣,居然在三塊錢的紅白藍袋子中,翻出了整整30萬現金。不是臺幣,是人仔哦。

寶島哥一下子坐不住了,臉上的表情雖然曾經有望得臺灣金馬獎,但一時間,讓阿東這么一搞,也是無法馬上扭轉過來。

這個大陸仔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!培訓的時候,不是說看大陸人,要光頭、大金鏈、人字拖、大褲叉、白背心、金勞表嗎?這家伙,只有人字拖和大褲叉,其它都沒有啊。看來島內信息有誤,不能總聽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吹了。

“我請示一下我們老板,馬上給二位回復。”

寶島哥哥不愧是金馬明日之星,一下子調整好情緒,又變得專業起來。

五分鐘后,帶來了一位寶島大爺。介紹說,這就是老板。

一陣的客氣行文后,阿東還是直入正題。因為桌上那30萬現金,總是有點礙眼,這可是當時南海的一套百平米房子啊。

180萬,包調試安裝,可以,我們馬上簽約。但是,有一個附加條件,就是一周內要調試好,可以正常生產。

一周?七天?!這不可能,辦不到啊!實話說吧,這是最新的產線,中國內地目前只上了3條,有兩條是讓TDK買下了,安裝在廈門湖里區那工廠,還有一條在西安,一家國營企業手里。然后就是這一條了。這個調試,沒有一個月是沒辦法出產品的,我們要從德國請工程師過來的。

德國請就德國請,但是,請他們盡快過來,加班加點調試。

你開玩笑吧,德國人不加班的。

“德國人不吃飯,德國人不喝酒,德國人不把妹的,是嗎?只要是人,就有例外的時候。”敗家仔聽到這里,就不爽了,一口氣把這寶島老爺子頂了。

老爺子也算是修養到家。如果寶島哥是男豬腳,那么,這位寶島爺,絕對是導演級的人物了。

讓敗家仔這么一說,也沒有生氣,只是淡淡的說,“這樣吧,我把這要求跟德國那邊確認一下,你們等一下。”

稍等。我還加點,你一起說。每天除了8小時的正常工作時間,加班的時候,每加一小時,每個人100美金。我們是說7天完成調試生產,如果提前一天,我們額外再補貼1000美金,早兩天是2000美金。這筆錢,我們自己出,也就是說,這是德國工程師額外的收入。你跟他說一下。

阿東此言一出,楊工,敗家仔,寶島爺倆,都為之一震。

敗家仔想:我靠,東總敗起家來,是我的十倍啊。

楊工心里苦啊:我怎么攤上這一黑瘋子,這不是花錢,這是在燒紙錢啊!

寶島爺倆樂啊:呵,呵呵,就一種地發家的傻子吧。哪有這樣操作的!

這條件,是相當嚇人的。要知道,當年華強北的工資,就是看門市的那些小弟、小妹,包吃住,拿個800-1000的,就已經是很不錯的水平了。美金當年可是1比8.8的樣子。

也就是說,阿東用一個正常員工一年的工資,換來提前一天的生產。這操作,是敗家沒錯,但是在當年先進制造設備全進口,技術都掐在老外手里的情況下,這樣的敗家,也算是為中國的制造業而敗的吧。

電話溝通還算比較順利,德國那邊也同意加班的要求。至于能提前幾天完成,也沒有說實,說到現場看看。但是,時間安排可能沒那么快。

敗家仔提出,讓他們從德國直飛巴黎,再從巴黎飛香港。這樣的航班密一點,24小時就能到。簽證的話,作為中國市場的銷售工程師,肯定是沒問題的。

再經過一輪的溝通。德國那邊,也答應了,明天啟程來中國。

一切順利簽約,付了30萬定金,設備到后,再付100萬。最后一筆款,調試完成,出產品后,付尾款50萬。

寶島大爺也覺得這黑小子提出來的要求,也算是合理。合同一簽,算是順利完成了。

結束了,寶島哥居然極力的想請三位去洗桑拿,這角色轉換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。從一個店大欺客的大管家,到專業的銷售工程師,再到最合格的銷售服務人員,再到一個死相油滑的皮條客。這一切,只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完成。

臨走時,敗家仔還不忘懟這寶島爺倆一下:

我們這邊的時間,跟德國差6小時左右。現在是上午11點多,德國那邊應該是凌晨四點多吧;你電話怎么打的,你不是說德國人不加班嘛,你們臺灣凌晨四點,是正常上班的啊?!!!

尷尬,尷尬!!!!!!

一老二少,凱旋回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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